漫步于襄阳城通往浚山的路上，四人大大方方与官道之上。
半路张曦风拱手道别。
年轻有理想的道人拍了拍自己背上的赤色满江红，朗朗有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是张曦风最后的话语，看起来有灵气有道心的道人此时有了一些江湖气。
实际上张曦风在福来客栈里醒来之后，与宋九龄说了很多。
例如自家山门上，视若这位有望不惑之年踏入忘我之境的道家翘楚为珍宝的老道如何答允了自己可以去一趟云水州的大秦国。
例如年轻道人为何一定要去大秦国那家独树一帜的终南山山头。
“一个仙子一样的道姑在终南山上终日绣着花，说是在等一个接走自己的男人。我想试试，我是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
宋九龄捧腹大笑，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颇为正经，守礼不逾矩的牛鼻子道士，还有这份风花雪月。
“真是仙子？”
宋九龄打趣着。
年轻道人一下因为道破了心思，有些脸红。
“独一无二的仙子，就连名字也有一个仙字。她叫齐南仙。”
“那名字可大气咯。”
宋九龄置之一笑，云水州大秦国终南山这座山头当然鼎鼎大名，不过还不足以威胁到武当山为道家执牛耳山头的地位。即使在身为门面的马路遥以前朝叛臣，忠神年最后一个状元郎的身份死在了广厦间，当着碧眼紫髯须的王巨君破口大骂之后。武当山还没到人才凋零的季节。
道心第一圆满的徐燕来在那里，就是一颗定心丸。
“祝你抱得美人归？”
宋九龄算是难能可贵的理解风情了，没有雪上加霜，没有泼冷水，没有当头一棒。
“这种事情别人祝贺有什么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呗。”
这让道法自然的武当山小师叔宋九龄当即一拍大腿，喝了一声。
“在理！”
张曦风离开之后，宋九龄在一主一仆之间也没落得尴尬境地，实际上，在关汉青与虞鱼诡异氛围里，宋九龄算是一个很好的调节剂。
这边关汉青会时不时大手一挥拍拍少年的肩膀“看到哪个腰间戴玉佩，提着一把细长佩剑看起来潇洒的公子哥没有？说起来你不信，我这刀一挥，狗头都能给他砍下来。”
挤眉弄眼，宋九龄看着腹诽不已对谁也瞧不上的个关汉青无言以对。
而表面上一名婢女的虞鱼关注点就不一样了，会拉过宋九龄的衣袖看着公子哥身旁如同神仙眷侣的女孩子一脸感叹“也不知道她用的哪家胭脂，绸缎品相看起来也很好诶……”
即使虞鱼对上宋九龄再也没了之前那股子狂热，不过现在交谈起来，也能称得上随意，这反倒让宋九龄觉得感觉颇好起来，不带有目的性……或者说不带有对自己不利的目的性的同伴，他都拱手相迎。
本来浚山离襄阳城就没有太远，一日路程，在第三天的中午，三人已经到达了浚山水榭之间，符水楼阁屹立于面前。
是西玄州版图上为数不多的十层楼阁，依山傍水，有不少青松绿意环绕，也有高台流水，叮咚作响。
于是这儿有名的活动也就是流水曲觞了。
必要的流程便是在山下入门处，会需要递交自己的名号身份，有宗门的会写下山头，也需要一到二两的份子钱，不过份子钱倒不在符水楼阁的声明之中，这是江湖中仅有的一些心照不宣罢了。
而关汉青大手一挥，颇为仗义的直接帮宋九龄递了二两银子。
宋九龄有些难为情，毕竟下山来倒没想到这一茬，当下囊中羞涩也没有办法只能说一声“以后还你。”
鬼知道自己不偷不抢什么时候才能凑足二两银子？
而关汉青则是一笑置之。
虞鱼款款施礼，写下自己的名字，在递交份子钱时，深深看了一眼关汉青。
不言而喻。
提刀留着胡子的汉子一愣。
有些窘迫的挠了挠自己脑勺“那个啥……婢女应该不在此列吧？”
于是虞鱼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管家。
管家一张老脸笑出皱纹，而关汉青瘪瘪嘴，与宋九龄面面相觑。
“这妮子……什么时候存的私房钱？”
关汉青写的名帖是：五绝宗门关汉青。
宋九龄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掩盖的必要：武当山宋九龄。
于是在旁一直浅笑看着各位年轻俊彦的老管家深深看了一眼宋九龄，没有说话。
不过三人很快见到身后来了一男一女一对养眼璧人。
当下便认了出来，这是在山下小镇街道上见过，并且腹诽了不少的那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腰胯玉佩，单手提剑。
女子巧笑倩兮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都很名贵。
“同道中人哟。”
虞鱼轻笑一声，揶揄之情，溢于言表。
关汉青吃了一个不小的鳖，瘪了瘪嘴，率先踏入山道。
宴席在两日之后，而山上准备了不少供来客居住的厢房，得到了具体位置之后踏过清净而延绵之上的环绕阶梯，在山腰间大大小小，百多厢房之中找到了属于三人那三间。
颇为周到的是正好相连在靠南侧的位置。
而在整个山道开辟出类似小城镇感觉的符水楼阁也让人惊叹于这座山庄的惊人财力。
想想这一二两银子，对方的确不用放在心上，无异于杯水车薪。
放好了各自的行礼，关汉青大大咧咧，说要去拜访一下江湖翘楚，最好能把符水楼阁阁主见上一面便是再好不过，这样行走江湖说出去，还能有两分脸面。
问着宋九龄的意愿，笑着拒绝了。
而疲于舟车劳顿的虞鱼则是留在厢房里，稍作歇息。
宋九龄待到关汉青豪情万丈的离开之后，自己也出了门。
山腰间风景独好，如同鬼斧神工，大刀阔斧开出的险峻山壁与可以俯瞰到山下小镇车马人稀的风景。
沿着延绵往上，没有多少泥泞的山道，宋九龄很快上去了很多，避开了言笑晏晏的来往恭贺的宾客。
再往上就是另一番光景，不同于靠着山水做出的文章，这儿开辟出了一番园林的风格。
木榫结构拼凑成的高脚楼阁，隐隐有琴瑟相鸣作响，室内缭绕着股股青烟。
因为符水楼阁阁主的趁手兵器乃是一对鸳鸯刀，所以整座楼阁与山头的风气不崇长剑，而尊双刀。
宋九龄一边走山观水，走过了蜿蜒看不到头的走廊，后方是一片碑林。
埋下了阁楼中，一把把铁匠精心炼制，千锤百炼的大刀。
宋九龄恍然，这大概就是关汉青不得不来此一观的原因了吧？
江湖中刀客不多，更给人一种鲁莽而粗暴的形象，不像用剑名家的名号大多是：剑仙，剑圣，剑神，这般的飘逸出尘。
远远看向这片密密麻麻的碑林，让宋九龄生出庄重肃穆的感觉。
于是凑近了碑林，无视了那块‘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木牌告示。
凑近一块块，高低不一的石碑。
前头的碑细山细水，格局不大，石碑粗糙。
例如宋九龄观看的这一碑。
树立的倒是方方正正，写着的字样是“符水楼阁刀客，傅年佩刀：珀虎。大道无望，就此弃刀。”
前一排气象极为衰弱的石碑大多都是如此弃刀或者断刀的石碑，宋九龄胸腔之中，有些莫名的堵塞与不畅快。
而不知何时，有一位身材壮硕，不同于大腹便便那种感觉的老人已经出现在宋九龄身后相较不远的地方，背负双手，一身简谱布衣装束，像是一位高大的老农。
眯着狭长的眸子，看着这一位闯入碑林观碑的少年。
少年看完最前一排石碑之后，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郁结不解。
老人笑了笑，心中预计着，少年估计会直接跳着看完前两排或者三排之后，最后直接去到最后面的高大石碑，再接着如这座山庄之中所有子弟一般，扫兴而出。
虽然这里很少借给外人观看，但是少年的名帖还是让老人默许了，毕竟名头响亮，是风头一时无两的武当山啊……
不过又如何呢？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一般。不入我道，你看了也是徒劳。
宋九龄耐着性子，将第一排衰弱，低垂的石碑全部看完之后，摇了摇头。
急着步入第二排，从左至右，再看了下去。
与第一排气象相差不多，不过稍微有了一些希望，大概诉说的都是求道在瓶颈之间，而不得的失意之心，想着换一把刀或者换一个道，次而求之的心路历程。
依旧是郁结不解，愤懑弃世。
而第二排全部看完，到了第三排。
石碑稍微高大了那么一些，上面开始出现了一些小有名气，或在前朝，或在百年之前的人物。
上面的语气，也将将变成了小有名气的洋洋自得之语。
宋九龄看来，这些人格局不大，但是口气不小，倒是符合了练刀之人的豪迈性格，但是看样子，到最后也只是停留在了小有名气的程度，说不上一方宗师，更别说开山立派之辈了。
老人的眸子睁大了一些。
九层石碑之中，前三排竟然被少年看了个遍，颇有耐心。少年的眉头渐渐舒展，一股如同藤蔓攀援而上的气象在少年身上蔓延。
“有点意思。”
老人笑了起来，微微在身后纠结的十指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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